人上了年纪,看到的新鲜事物就会越来越少,与之对应的就是各种既视感与共性,周围很多现象都开始收敛成一些没啥用的人生小经验。最近我收敛出来的经验本来需要描述半天,但问了下大语言模型才知道早就有人总结了,所以自然得吊个书袋,这个现象叫做鲍莫尔现象。
简单说,鲍莫尔现象就是社会发展中不同行业的增长效率不同,增长率慢的行业成本会相对提高,对消费者而言就是变贵了。人类历史上先进行的是农业革命,与之伴随的就是定居社会,农作物产量跟人口土地是有直接关系的,人口增长与土地开发这两个行业就成了制约农业社会发展的因素,因此整个农业社会的主轴都是在争夺土地与人口资源,或者搞荒地开发,或者发动战争抢领土,但农业在绿色革命前毕竟产量有限,因此马尔萨斯陷阱也在起作用,一旦人口超过土地自然承载力,饥荒、战争、瘟疫、死亡四天启就如约而至。工业革命提高的是工业制造业的生产效率,配合化肥农药把农业的生产效率也提高了,但此时工业原料的能源与矿产就成了制约因素,原材料短缺的实质还是要土地或殖民地,为此欧洲打了两次世界大战。
当前国际秩序是80年前由二战战胜国定义的,能不能延续一百年其实也不好说。但这80年来,全球人口从23亿增长到现在的80亿往上,这一方面是绿色革命带来的粮食,另一方面则是抗生素、疫苗还有分子生物技术的技术进步。制造业生产效率突飞猛进,与之对应的就是普通人的收入里生存成本逐渐降低,衣食交通成本都越来越低,此时服务业长期以来的低效就凸显出来了。80年前我们理发要一个理发师十分钟,现在还是一样,甚至时间更长了,特别是当要求比较多的时候,与之对应的就是理发开支越来越贵,从城门口剃光头的两块钱涨到各种四位数五位数年卡,当然还是有便宜的,越穷的地方越便宜,越繁华的地方越贵,这种没经历过技术革命的行业一定是定价到目标消费人群能承受的最高点上。
当然,我们管这个行业叫做服务业。与人相关,特别是照顾人需求的服务都是很难标准化的,没有标准化就很难量产,后果就是生产效率就是上不去。好的疗养院都会去宣传自己护工与客户比例高,好的大学也会去强调师生比,而好的住房则会宣传面积大,没错,服务业的营销逻辑并不是提高效率,而是降低人效反过来提供个性化服务,而教育、医疗、住房也就成了压在现代人头顶的三座大山。这里不特指任何一个国家,所有完成现代化或者工业化的国家都平等面对这三座大山。以美国人为例,在过去80年,美国人花在生存所需的开支得益于技术进步一直在降低,但大学学费、医疗保险与房价在过去80年,特别是新自由主义后跟坐火箭一样上涨。从工资角度,截止到里根上台前,工资中位数增长率与社会生产率都是同步上涨的,但新自由主义春风一到,工资中位数就跟吞了定风珠一样稳如泰山。三座大山的涨价幅度又是快于社会平均生产率的,因此产业结构会天然向服务业倾斜,我去过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美国城市,绝大多数城市解决就业人口的主力都在教育与医疗行业,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这些行业生产率偏低,供给不足,有定价权可以拿到较高收益。
这里之所以说较高收益而不是最高收益,是因为工业革命后又出现了信息革命,相比较而言三座大山虽然有一定技术门槛,但起码对普通人就业是友好地,而信息革命的最大受益者更多是技术专家与资本。这里我们要区分生产效率在过去一百年几乎没变的服务业与信息管理等白领岗位,后者正在成为解决就业的主力而这部分岗位本质上并没有存在意义。或者我说的偏激一些,脱离一线的岗位其实并没有经济上的存在意义,其存在更多是政治意志与法律合规的体现,例如中层公务员、中层干部以及行政文员、甚至包括律师会计这类擅长把简单问题复杂化的工作。很多岗位其存在意义是因为竞争对手也有而不是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常设岗位,而这类常设岗位对生产岗位或一线的干扰往往是很多行业巨头垮掉的原因。
那么有没有办法应对鲍莫尔现象呢?当然有。主流国家制定了两种主要政策,第一种就是搞二次分配,也就是高税收高福利,这个思路承认三座大山就是生产率上不去,因此国家会干预市场定价,让政府成为服务提供者或购买者,这样就可以搞全民医疗、免费教育与廉租房/地产税,北欧国家基本就是走这个思路。第二种思路就是搞移民与二等公民,这条思路不承认三座大山的低生产率,但为了维持低价会引入薪资期望较低的劳动力群体,某种程度实现双赢,但实质上是对移民来源地的人力资源剥削,这块典型国家就是中美,中国的农民工进城与美墨边境的无证移民就是引进来降低城市人口服务业开支的,但低社会经济地位的人很容易被短视的保守主义贴上高犯罪率、抱团、从事低端行业等标签而被排挤,而政府想征税时又破口大骂,反正好人都是自己,外地人与政府都是坏蛋。
除了上面这两种思路,现代政府必然会大力投资科技来提高三座大山的生产效率,例如AI辅助诊断、在线教育、3D打印住房等。而在市场化选择上,不同意识形态的人也有不同偏好,例如改革医保体系、放松行业管制、强制医疗保险等等,其实这里面最糟糕的就是坚持意识形态信仰的人,不管是信仰政府还是市场都是思想上的懒汉,合适的做法就是忽略背后的意识形态用工具化来理解各类政策,可以同时试点多种不同政策用事实说话而不是站在理论逻辑信仰里虚空辩论。
事实上,这三座大山跟中等收入陷阱也有联系,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国家往往是遭受了服务业的成本积压,劳动力成本大幅上涨抹平了工业制造业带来的利润,也因为服务业成本居高不下,消费会被抑制,导致工业制成品只能外销。因此,因对中等收入陷阱的一个思路就是提高服务业生产效率,眼下看人工智能可能是个不错的破局者。例如,通过个人资料的输入与训练,个性化AI助理可以实现老年人的情感陪护与用药提醒,降低社会整体医疗开支。不过具体怎么做倒不用担心,相信很多人已经在做了。
鲍莫尔现象属于现代社会里几乎一定会出现的现象,了解与理解不同国家、城市的应对方法肯定有助于你盲目投资房地产、鸡娃与买保健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