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学个新词:平替,就是平价替换的意思。仔细想来,如果说让未来人来总结这几十年的时代特征,大概也就是电子平替年代。
这种用设想未来评价当前的思考方式是很有意思的。我们其实最适应的是以当前标准评价历史,或者以历史里的标准评价当时的历史,这种思考方式最偷懒,因为现成的或历史的标准是可知或者可查的,也不需要太多预设。本质上,我们所谓的以历史里标准评价当时的历史其实也是跑偏的,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以我们当前认为历史里存在的史实做推断去评价过去发生的事,而我们当前坚信不疑的史实很可能被未来的考古发现推翻。
那么如何设想未来人对现在的评价呢?一个最简单的经验就是先默认我们当前可能并不了解当前社会,或者说关注重点会发生变化,我们会轻视长期微弱的变化而过分看重眼前的得失。百年之后的历史书或者教材(不确定那时候书是啥形态)大概率不关心内卷、房地产或通货膨胀这些眼前的问题,更大可能性是去关心他们在未来遇到的问题在几百年前是啥样的。没错,就算我们要考虑未来人的视角,也不能忘了他们也被时代所局限,他们很可能无法想象2020年的全球疫情里人们的恐慌,正如我们无法想象天花肆虐年代里对这种传染病的畏惧,想跟历史里的人共情并不容易。
那么未来人们会有哪些问题呢?住房、教育、医疗是我们当前社会里三座大山,未来可能都不是大问题。人口在几十年后就会达到上限,现代化这个避孕药男女通吃,因此住宅在当前人口已经达峰的国家里都不会是大问题。教育方面,很可能每个个体会有个人工智能助理,大多数人完成年限更短的义务教育能跟其他人交流也就够了,毕竟那时候的生产性工作大概率都是机械臂在完成,目标明确的技术性工作让生成式人工智能来做就可以了。医疗方面,电子义肢或者反向的意识芯片化技术应该也基本成熟,现在意义上的生理疾病大概率都可以通过换件来解决。更进一步说,未来可能不需要经济系统与市场来调节供需,生产本身靠机器就可以了,只是说人之间的互动机器可能确实搞不了,但那时候人会不会更适应虚拟世界也不好说。
因此,那个时候的人如果回顾21世纪,会感觉现在很多行为都是意义不大的。对照他们那种可能政府直接发放基本生存保障,工作赚钱更多是为了个人兴趣生活的状态,他们会惊诧于现在很多服务的昂贵。例如,他们一定会去音乐会听音乐而不是买一个高档的耳机,会去实际爬山而不是戴着虚拟现实头盔爬山,会自己开车而不是乘坐无人驾驶载具……在这里,高档耳机、虚拟现实头盔、无人驾驶载具这些当前的追求都是更真实体验的平替,是追求效率的产物,但本质上只是人需求的替代物。正是没法现场听音乐会才会有数码版,不想冒险才会用头盔模拟,不想费力开车才会有无人驾驶,但当物质条件充分后,追求不一样的体验可能就成了未来人的意义。
很长时间以来,人们都在设想一个满足了当前迫切需求的未来,但真满足后,最大的问题就是有没有永恒值得追寻的意义。好比你从小梦想就是追求某个体育项目的世界冠军,若干年后你实现了梦想,那么下一步是什么?朝闻道,然后呢?夕死可矣?不过对于人而言,你可以不停换赛道,追求不一样体验,这样大概率一辈子都在各种不同目标的奋斗中度过。这里我们只设想几百年后的未来的话,他们的追求可能也就这样了,而如果技术允许,他们可能会更倾向于回到这个人口巅峰的年代去体验不同时代的体验,孟婆汤并不是一定要喝的,而是你为了游戏体验自愿喝的,然后你可以附身在某个平凡个体身上体验其一生,个体死亡后你可以取回之前的记忆,然后喝下下一碗孟婆汤,在历史的长河里体验不同时代的兴衰。也就是说,未来不仅仅是过去创造的,很可能过去也是另一种未来创造的角色扮演游戏,未来人会带着其体验的一生的记忆回到未来,然后选下一个剧本接着玩。
跨越历史操纵实体不现实,但很可能可以提取信息。从角色扮演游戏参与者这边是梦回21世纪,而从技术层,则是将21世纪某个人的一生轨迹形成的信息链条变成剧本映射回游戏参与者大脑确实是可能的。浪漫的说法是穿越,技术的说法是重塑记忆信号。为什么是21世纪?大概率是我们这个时代将一个人的一生完全数字化已经成为可能了,找几个购物平台的模型解读下就能把某个人自己都不知道的需求挖出来,做个电子仿生人也就是从这个时代才成为可能。
扯远了,电子平替其实就是当前正在发生的可能会让未来人最关注的事。在之前的年代,你不出门想获得体验经济上是很昂贵的,但手机、虚拟现实、耳、话筒机已经可以堵上人们的耳、口、眼,然后通过画面展示来实现外出的等价体验,这就是电子平替的过程。等脑机接口成熟,生理上的感受器可以直接被电信号刺激产生感受,那时候真实体验与虚拟体验的边界就更模糊了,你究竟是吃了一块肉还是体验到肉的信号传递本质上没区别。因此,未来人会认为这个过程对于他们所在时代的体验是影响最大的,很多技术突破可能就是这时候出现的。而我们津津乐道的高刷频屏幕、快速充电、相机素质这些参数在未来可能就完全无法理解了。
以相机为例,相机是宫廷画师的平替,而无处不在的传感器可能就是相机的平替,本质就是可以留住重要瞬间。在未来不要定格一瞬间,你想要的任何历史时刻都可以在巨大历史数据集上渲染出来,回忆可以随时获取,照相这个行为本身就失去存在的意义了。再比如说飞机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但如果你本身除了脑子都是义肢,那完全可以拆散了用迫击炮投射到目的地再组装起来。为啥是迫击炮,自由落体运动比较节省能源。要是旅游都靠包裹发射满天飞全球速递,飞机有啥意义?不都成了无人机了吗?再比如电脑可以办公不假,但如果办公这种程序化工作直接被人工智能接管,那么电脑本身又有啥意义。
未来人定义我们为电子平替时代,很可能是因为这只是个中间态,后面还有个去电子化时代,那个时代里很多曾经被平替的行为本身都消失了,剩下的就是一个个寻找意义的钢铁丛林猴。
或许,他们正在看着我们嘿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