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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趾鸽

上周末又回纽约,先去找馆子打牙祭,然后又去唐人街地下室理发,之后又买各种中式调料,天色一暗就去福建味中味拎了两笼包子,在港务局车站吃包子等大巴,期间还差点错认了一个研究生同学。

要说这港务局车站地下一层,常年都会有鸽子偶然飞进去,也不怕人,就是乱飞。我喂鸽子那是有前科的,之前就在中央公园附近撒过薯片,只不过这次的包子是我惦记一个多月的美食,所以舍不得。但这次的鸽子比之前尤其特殊,因为这是只无趾鸽(见下图)。

其实我刚到纽约的时候,就注意到鸽子普遍少一个脚趾,每次观察到都觉得应该研究下,但因为这事实在琐碎,后面竟一次也没查资料。在纽约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天天蜗居在公寓,每天能见到的活物就是在窗台闲逛的鸽子。那时候比起脚趾,更明显的感受是鸽子比之前外面见到的普遍瘦了,想来是纽约人那时都不出门,把这些当惯了城市宠物的鸽子给饿坏了。当时我看着鸽子,犹如监狱里的囚徒看外面的自由人,有羡慕,也有无奈。

不过这次我算是记住了脚趾的事,回来就马上查资料。很明显,我不是第一个观察到这个现象的,甚至这个现象最早都不出现在纽约。Biological Conservation 杂志上有人研究过巴黎的鸽子,他们开始以为是某种城市污染物或传染病,研究半天发现相关性最强的是人的居住密度,但鸽子趾又不是药,再仔细研究又发现理发店附近的瘸腿鸽子特别多,至此他们就形成了一个假设。

鸽子在城市里可以说几乎没有天敌,同时,鸽子的饮食结构其实也非常依赖城市人类。也就是说,鸽子断趾可以说是被城市圈养的代价,当它们不断接触人类会获得食物,但却可能被人类头发缠住脚趾。人类可以将缠绕的头发解开,但这对鸽子难度就非常高了,不但高而且鸟类的脚趾表面粗糙如果缠上头发自然脱落也困难。因此,缠绕的头发就会越来越紧,最后脚趾得不到血液循环会坏死脱落。这种事属于带反馈机制的,一个脚趾断掉平衡就受损,从此就很难在树枝上抓握栖息。而越是在地面行走就越容易再被缠上,到最后就是我见到的那种所有脚趾都失去的状态,只能依赖人类的喂食而生存。

与人类共处对人类而言都不是简单的事,更不用说动物了。鸽子可以说是温顺和平的代表,但在城市住久了也会变成瘸子甚至无法再次栖息在树上。城市对于生态系统而言就是个怪物,里面符合经济规律的东西大都不符合生态规律。如果没有城市这种聚居形态,就无法养活一个职业理发师,同时,城市生活的压力也可能造成脱发,这些东西在人类看来都是自然而然无须多言的,但对于鸽子就不一样了。

人类自己也是被城市圈养的动物,为了委身城市,人类自然也会像鸽子一样丢掉自己的“脚趾”,放弃“树枝”,学会“踩高跷式”的行走方式。然后这些无趾之徒就会美化无趾化过程,把这当作文明进步的一部分,用价值判断来合理化自己的适应,总结为一部部“智慧”的结晶。

嘿!文明真是个神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