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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博

赛博这个词来自cyber的音译,根源来自cybernetics。在中文互联网上很多人说这是控制论的意思,连中文维基百科都不能免俗。同时,这个词更多时候会跟朋克联系到一起,巧了,这个词也是个音译。这种音译本身就具备迷惑性,加上翻译上的偏差,很自然就会出现各种版本的理解,到最后就在不同人群中形成了各自的术语。

我其实一直认为翻译这件事在广义上看是不用局限于某一种语言的。形成这个观点还是在中学读文言文的时候,那时候我突然感觉为啥每个字都认识,但连到一起就成天书了?不仅仅这种生僻词,很多常见词例如狗子在一个团体里可能是某个成员的外号,在另一个团体里就成了对甲方的敬称。同一个词在不同时空语境下的含义可以完全相反,大多数笑话段子其实就用了这种翻译的错位来制造笑料,毕竟本身就好笑的词不多,但如果有歧义就可以让一句普通的话产生喜感。

日常交流中其实也需要一些翻译,到英语母语国家留学的人之间会出现中英文混杂的情况,这种交流方式在留学生之间是非常正常的,有些词就是没有特别好的翻译。不过,其实很多没能找到翻译的英文也有其对应的中文表述,最典型代表就是《哥德尔、艾舍尔、巴赫:集异璧之大成》这本书,因为涉及大量英文双关与谐音,这书的翻译难度其实是天花板级别的,但中文译本就很巧妙地用中文双关与谐音来处理,也是读了这本书我才发现翻译本身也是一种创作。

虽然现在机器写的论文也可以被发表,但不知道人工智能啥时能处理文学作品到这个水平。机器对语义上的处理是根据语境概率化的,大多数时间都会选大众最常用的理解,但文学创作中很多语境没有预设模版,甚至需要翻译者结合作者人生经历来翻译。因此,我觉得人工智能跟精准医疗这两个概念其实是存在矛盾的,整体的数据规律跟个人历史的数据规律也是不能互相简单套用的。至于日常面向陌生人文本的翻译,还是去掉小圈子里黑话或少部分人才能看懂的词友好一些,哪怕因此损失些表意上的精确也无所谓。

另一方面,音译也有可能正式加入本土语言。如果你经常看日本动漫,会发现很多日语就是英文的音译,这就是说从语言本身发展的角度看出现混杂是一个自然过程。中文白话里很多词其实也是音译,甚至是方言的音译,还有那种先被音译到日本再从日语发音音译回来的词。音译其实是最简单直接定义新事物的方法,但也是最偷懒的,后来者想理解透还得去翻历史找词源。

语言本身其实就是一个不断吸收兼容并包过程的结果,不存在百分比纯粹的语言,这跟拿肤色国籍划分人群一样幼稚。我去年参观美国华人历史博物馆,里面有个展品印象很深,其实就是一张照片,照片里的人是美日混血儿,照片下写着他的自述:我是一个百分之百的日本人,也是一个百分之百的美国人。说白了身份标签这种东西只是政治家获取支持的手段,标签间的差异远小于这个标签内人与人的差异。你去做个基因测试就会发现遗传上大家血统都没到100%,所谓的身份认同并不存在遗传上的支持,更多是社会或团体为了存续强加给个体的。

这个人类物种多样性原理是一个几乎人人都懂但又几乎人人都不懂的小道理。也就是说,当我们说禽兽不如的时候,其实只是一种中性描述,因为有些人在某些方面确实就是不如禽兽。不过,我们的教育系统却尝试对抗这种多样性,主要手段就是对人进行区分,例如好人还是坏人,肤色黑的还是肤色不黑的,打酱油的还是不打酱油的……

这里逻辑起了一个非常麻烦的作用,一方面逻辑严谨性保证了区分边际的准确描述,容易形成一个逻辑完备的世界观;另一方面,这个逻辑完备的认知体系其实忽略了未知与不确定性。从逻辑上说,黑皮肤跟不黑的皮肤就是两类人,但从人类物种多样性上,皮肤黑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晒的,还有可能是返祖现象或纹身……造成物种多样性的不仅仅是遗传,还有各种各样的环境与个人经历,当我们使用逻辑区分人时,经常是在用一个简化的认知模型来忽略掉其他因素而仅仅用一个维度去评价人。这种做法会给人带来一种被诠释的安全感,但经常会人为制造等级与偏见。

很多人去相信属相、星座、MTBI这类划分体系,其根源就在于他们认为自己通过这些逻辑精确的体系可以真正认识一个陌生人或给交流创造话题。然而这些用生日、测试量表所进行的看似量化且严谨的区分其实只是形成了假说,而这个假说看起来非常经不起验证,例如最近的互联网企业裁员,你能说某个性格或某个星座更容易或不容易被裁吗?其实很多人讨论这些标签,只是为了给当下的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让心理上过得去,至于验证根本看都不看。

因此,现代社会很容易观察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万物理论”来让自己不陷入某种情绪或不可知的彷徨之中。如果真陷进去了,赶快找大夫开药,甚至找大夫这个思路都是“万物理论”的一部分。人们现在已经很难接受存在无法解释的现象或无法解决的问题了,啥事都要说上两句,啥事都要条分缕析,这在财经新闻里最为常见,经常看到某个指数上去或下去就说“受某某事件影响”,但就是不去统计看一下这里面随机性占了多大比例。很多人说自己过不下去了,其实就是现实与预期产生了偏差,这里面出问题的大概率是产生预期的认知模型,所谓的解释其实就是调整这个模型让偏差归零。每个个体的“万物理论”来源五花八门,有的是宗教经典,有的是意见领袖,有的是自己洗澡中的感悟……这其实也算是人类物种多样性的一个来源,但总认为自己那个更好或更高级就没必要了,生活在热带的人不需要雪地靴,别人没有认同你的义务,也同样没有驳斥你的权利。

不过人们实在太喜欢“因为所以”的简单因果模型了,一个“水逆”能解释上到政权颠覆下到出门滑倒各类事件。也确实很多事得到解释之后就不纠结了,甚至很多生理疾病都会因为心理状态改变而自愈(其实可能就是回归现象(当然这里我的“万物理论”就包括了统计学(可以看出我也喜欢简单因果模型(但我绝不承认(可能只是嘴上说说(我是认真的(这里的我是哪位(你猜(我这个意识主体的逻辑完全可以不自洽(我不同意我)))))))))),这种因果模型有用但不代表真实。其实人们只是还不会与随机的、概率化的世界相处,我经常刷到很多科普视频言之凿凿去讲一些还没完全验证的结论,其实不过是在兜售获得逻辑与知识的满足感而已。真实的世界里未知是主流,不确定性是日常,去传播一个被规律决定的世界观可以说知识普及,但远远谈不上科普,因为这根本就不尊重科学发现的规律:如果现在所有的现象都能被解释,那我们的科研岂不都是无用功?当然,不可否认,现在确实很多研究就是无用功,要是还不讲逻辑就更没道理了。

回到赛博这个词,如果去查韦氏词典,会发现那上面很与时俱进地认为当前cyber更多指的是计算机或计算机网络,是92年才单独出现的词(有道词典搞成了91年,不知道是不是曼德拉效应(我一直认为父亲节是个周六,但似乎应该是周日,这是属于我的曼德拉效应)),确实这个词来源于 cybernetic,但这个词源的意思是:

the science of communication and control theory that is concerned especially with the comparative study of automatic control systems

也就是说,这个词更多是指通信与控制科学中关于自动化控制系统的比较研究,而这个词首次使用是1948年,词源是 kybernētēs,这个词含义就更丰富些,可以理解为指代研究带有反馈机制的控制系统,这里控制不重要,重要的是反馈。也就是说这里的系统可以接受刺激并可通过反馈来进行控制,例如转向舵机,你控制舵时舵会反馈给你一个力来动态掌握转向的程度,这种反馈区别于单向指令式控制。这样看赛博这个词暗含了一个带有反馈的控制系统的意思。后面还出了个赛博格(Cyborg)的词,将其进一步衍生为受控机体或半人半机械甚至全机械义体这类的概念。

其实赛博这个词进入到赛博格这个阶段,最大的问题就出现了,那就是意识对个体是否能实现控制。作为一个有机体,我意识中抬手现实中就能把手抬起来,但我想起飞就做不到了,现实中没翅膀。但进入机械设备这边就不成问题了,没翅膀加个火箭喷射器也能飞,甚至可以通过机械外骨骼来超越生理极限。也是到了这一步,人们突然发现放开生理限制,性别、民族、种族、血缘等都没有存在意义了,这生产力进步的自然体现,那么相应的传承千年的伦理道德也就面临挑战了。

当前互联网最容易引战的那些话题其实就是总有些人没赶上时代。例如男女平等就是构建在生理差异不影响产出的行业越来越多的时代背景下,都是坐办公室敲键盘,薪酬上搞差异确实就是不合理。但超越时代太多了也不好,落后地区工地搬砖男的确实还有生产力优势,强制搞平等最先蹦起来的会是资本家,等搬砖机器人化了社会分工的性别差异基础就不存在了,当然现在机器人还比人贵。

再比如说家庭伦理,当前婚恋市场里讲究的门当户对本质上是资本主义家庭伦理。这就像是农场里的种猪配种,猪品种血统优良肉价就高能赚钱,婚姻双方调查背景其实也是保证未来后代生活更好,这其实就是经济关系,双方都在追求利益最大化而婚姻是一种双赢。但当生产力发展到某种程度后,个体利益最大化就跟后代没啥必然联系了。抛开当前伦理道德,基因最自私的情况不是去繁育后代,而是自己长生不老。假如意识可以依托机器而存在,那么马上很多人就会转而追求个人的长生不老,而在个体长生不老的大背景下婚姻就不是必选项了。现在说这个还太早,这个时代在人会死这点上大家还是相对公平的,至于说资本主义家庭伦理啥时崩溃,那得看元宇宙啥时能把人完全转到虚拟空间里。

当前这个时代正是赛博文明与资本主义文明能打的有来有回的阶段,处在时代之中的人同时有虚拟化与面对现实的不同层面压力,也都在打磨自己看待世界万物的理论,其中自然会有数不清的冲突与矛盾,如何调和与人类物种多样性的关系是显学,但调和自己内部多样性是没有最优解的,或者说,你所感受到外界的复杂需要你构建内部的复杂来对冲平衡,皈依于简单的因果或虚无只是一种逃避,人得先学会或经历完全崩溃才懂自由与如何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