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入职新单位,搬到了离纽约200公里康州的一个小公寓里。我找房子基本都是看着地图随缘瞎猜,到了才发现这个地方虽然属于理论上的城市,但大概只有鸟拉屎。最近的商店要走十几分钟,倒是有个伐木场离得不算远,窗外是个很开阔的高尔夫球场,而我的公寓似乎是在一个山脚下。住了一周发现此地最适合的大概就是悟道,毕竟没车别的啥也干不了,我离开了纽约,真正来到了美国。我翻了下笔记,看到很多细碎的思绪,现在是时候整理下了。
疫情已经两年多了,眼下确实不好说会不会更严重,但几乎所有人都已经对新冠的新闻感到疲劳了,基本属于波澜不惊了。不过,疫情其实不是当前很多社会问题的原因,而是把很多之前就存在的问题进一步激化了。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现在包括我在内都会感觉疫情扭曲了人生轨迹,但其实就算没有疫情,很多事情也到了要发生的阶段了。
2018年我刚到美国,当时参加一个活动,有个理财顾问就说美国经济要出问题了,因为一个小经济周期大概是10年左右,87年黑色星期一、2000年前后互联网泡沫、08金融危机,到了18年当时人们主要说的是债务危机,当时美联储已经不断缩表打算释放一部分风险。不过到了2020年几次历史性熔断后,美联储直接开始了无限量QE,通过给市场注入资金来让经济不至于衰退。但这就是个应急方案,注多了的后果就是到了21年底肉眼可见的通胀开始出现,此时如果不加息,美元信用就有问题了。不过只要一加息,市面上资金成本变高,投资不足经济马上就衰退,所以估计这次加息最后也就是回到疫情前水平。
美元放水但还是世界货币,大家基于美国不会违约的假设还会认其交易价值,这样的后果就成了美国印钞换世界各地工业品与原材料,空手套白狼,净出口国家拿到手的是美元又反过去买信用度高的美国国债,美国名义上的欠债其实是净出口国拿工业品与原材料换了一堆美国国债,美国只要能付得起利息债是不嫌多的。这个全球贸易框架里所有各方都是被绑定的,预设就是美国永远能还债,美元霸权常存。其实从美元黄金脱钩之后,美元就成了单纯信用货币,所谓信用货币,就是有信用才有价值,而信用是受情绪左右的。如果说当年选择脱离黄金是因为黄金已经无法对应人类的劳动力,那么现在我们对价值交换系统的国家信仰其实也没法衡量人类当前的劳动力了,毕竟国家是会有兴衰的。
上面这个模型很多人都讲过,这是按照人格化的国家整体来构建的,动不动就美国怎么怎么样,中国怎么怎么样。现实世界中是不存在一个只有一种人格的国家的,上面说的更多是人格化的政府形象。我考虑还可以从另一个视角看,那就是单纯按人的财富水平来考虑当前的债务问题,如果不去考虑国家差异,我们会发现另一番景象。
现在全世界的富人是趋同的而各地的贫穷却各有各的特色。富人会在很多国家拥有财产,可以用任何货币来计价,会有瑞士银行的账户,会有逃遗产税的信托,会通过离岸公司逃避营业税,会跟其他国家的富人做朋友……富人的资本可以委托最聪明的人去管理,每年十个百分点的增长都算低的而且很多时候可以无视经济危机全球收购低价高增长的资产。但贫穷在不同国家是不一样的,发达国家的贫困人口的收入可能会跟发展中国家中等收入人口的收入差不多,而不同发展中国家的穷人也有不同的风貌,有的可能就是像也门人那样天天嚼草不劳动,有的可能是辛苦劳作但工资依然付不起房租,有的会把希望寄托给来生而皈依各类宗教,还有的则根本就不知道存在其他的生活方式而被绑定在一些低效的生产生活方式里。
那么政府的角色在哪里?政府能否听到所有人的诉求?如果不能,那么政府究竟在为谁发声?抛开国家这个滤镜,全世界的大国小国的政府其实都在应对一个共同的矛盾:占有权利资源的少数人的利益与占有投票权的多数人的利益间的矛盾。这个矛盾不分意识形态都存在,任何政府只要处理不好这个问题,国家就不存在持续繁荣的基础。民粹、宗教或保守主义的抬头其实都是这个矛盾没处理好的结果,即使朝鲜如果不搞反复洗脑宣传主体思想,那么其政权被推翻也就是一夜之间的事。所有的政府本质上都在处理政治与经济的矛盾,如果政治家代表的是集中经济资源的资本家的意愿,那么那些被全球化抛弃的人会用选票选一个非典型政治家;如果政治家像照顾更多人的情绪,那么就会引入思想控制的手段;如果政治家无法解决大多数人的吃饭问题,那么大概率他会通过发动战争来凝聚国家力量,安内必先攘外,否则无法获取政治认同。
其实全世界的政府已经在向这个方向努力了。君不见去年几个发达国家跑到一起去指定全球最低税率,这就是在全球尺度上打富豪分田地,让避税天堂彻底消失。另外,所有国家都在打击科技巨头的垄断,因为科技公司其实也是一种特权阶层,他们存在跟政府争权利的可能,所以遭到的打击也是全球范围的。但发达国家联合在一起也形成了某种富人团体,他们可以搞相互间的关税互免,而穷国如果没有贸易顺差是永远发展不起来的,逼急了大家都闭关锁国,瞬间可以把所有人的生活成本提高,等发达国家的大多数感到肉疼了就会从内部推动破局。
现在的问题在于各国政府没法真正联合起来在全球尺度上解决富人趋同而穷人趋异的趋势,而是被利益集团绑架开历史倒车去搞贸易保护主义、宗教化、煽动民族、地域、种族与国家对立。所有这些对立在经济平等下都对立不起来,两个吃喝不愁的人,肤色、种族、国家、家乡都不一样,他们可能会互相开玩笑,但不会因为玩笑打起来,因为打赢了也不会获得更多快乐,打输了也不会失去什么,他们更可能建立友谊。同学同事间才有友谊,上下级间很难有友谊,经济地位不平等社会交流就不会真正畅通。
其实打破趋势的谜底就在谜面上,富人趋同那就让穷人也趋同。最简单就是放开人口流动限制,其实富人早就没了人口流动限制,富国的穷人可以流动到穷国降低生活成本,穷国的穷人可以到富国来赚钱,全球范围内要设定统一最低税率,不管人走到哪里都只需要给当地地方政府缴税,这样也可以让资本不那么费事找价值洼地,在任何地方交的税都差不多。
另外就是把现在所有的债权转为股权,取消掉债券这种会累积风险到未来形成经济危机的融资方式,所有风险由所有人来承担,即时释放。企业垮了股权归零也不用负担债权,借钱就是入股,吃固定利息的融资方式全部取消掉,因为当前固定利息基本都跑不过通胀本来也是贬值。每个人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对自己的选择负责,所有类型的投资都只要通过一个考试,只要过了就负全责。
这个道理对做父母同样适用,要做社会人就要有考核,如果过不了考试,生下孩子估计也不会养好。文明的社会要有可持续性,要培养成熟的可以抵御人生风险的成年人而不是一个个情绪容易失控动不动就甩锅的巨婴,为了这个目的,需要一些门槛,这个门槛可以很低但不能没有,不然最后养得都是寄生的废物,文明就完球了。人,始终是社会性生物,要争取权利也要承担义务,要互相尊重而不是互相仇视,要追求自由也要兼顾公平,这些事都是政府应该引导好而不是去激化矛盾的。
政府应该是调节人间而不是国家间矛盾的,国家间的矛盾都可以定向到人间的矛盾,找到它揭示它并解决它。当年诈骗艺术家拉斯蒂格被关到监狱里,悟出了骗子的十诫,我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学一下,倒不是为了骗人,但用来发现骗子或隐藏矛盾的手法还是挺好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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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一个耐心的倾听者(不要讲话太快,这样才能获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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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看起来厌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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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他人说出自己的政治观点,然后赞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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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他人披露自己的宗教倾向,然后表示自己跟他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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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晦地抛出一点黄段子,但不要跟进,除非其他人表现出强烈的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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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谈论疾病,除非需要展示特别的关心和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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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打听某人的私事和他的朋友圈(他迟早都会告诉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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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自吹自擂——让你的重要性慢慢地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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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不要不修边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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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别喝醉
当前互联网上戾气实在是重,很多人总是站在完美受害者的立场上陈述自己遭遇的不公而看不到自己的问题,言之凿凿的论据其实漏洞百出。他们着急为所有的问题找一个贴标签式的答案然后展开疯狂攻击,却没注意到很多问题的内生矛盾,他们痴迷于大国博弈却忽略每个国家里的默默谋生的普通人。试问,人与人间哪有那么大的仇恨?
假如有一天,你也独自一人住到异国他乡一个山脚下的公寓里远程要饭,周围人说着你听得懂但懒得听懂的话,窗外动的是车流,静的是树。此时你的主屋里只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盏灯、一台无线路由器还有桌上一台电脑,卧室里只有一张床,你会想些什么,又会写些什么。我不知道,所以我把自己放到这个环境里了,现在来看,我还是不知道,思绪依然混乱,但似乎有些模糊的东西在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