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图灵测试
他收费历来公道，客户年收入的十分之一，精确到分，多了自是不拒，少了则必然不可。这买卖谈不上高端，就是出主意卖想法，当年春晚牛群冯巩表演《点子公司》时，幼小的他很偏执地决定，自己以后就干这个了。至于说为啥按比例收费，倒是他参加同学基督教婚礼后的感悟，当主日学说到某句时，周围齐声声的“阿门”让他感到这凝聚兄弟姊妹的力量一定有经济基础，然后就发现了十一税，不得不说这宗教经济骨子里还是非常乌托邦的。
广告是做不起的，他也没考虑过打广告，除了有点心虚外他也没觉得这会成为一个正经行当。在海外水了个博士学位后，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这些所谓高深度实际高替代性的专业知识打交道了，所以就在网上发帖看有没有机会。网上的帖子很快就被淹没了，但之前的一个大学学长偶然看到了简历就直接打了个电话，因为这个电话，他的故事就正式开始了。
赵明这几天心绪不宁，他户头上的存款压抑不了强烈的不安，这与其在大农村待久了沾染了的屌丝气没有关系，而是因为一个公告。赵明有着体面的生活，他从一无所有做到了行业精英，然而外企的天花板就在那里，看明白形式的赵明把心思花在了兴趣爱好上，但他最喜欢的主播发了一条公告，不干了，然后就网间蒸发了。这个世界很奇妙，陌生人之间如果存在单向寄托，那么当其中被寄托的那一方切断联系方式后，他可能不知道自己造成了什么影响。赵明就是那个寄托方，他本觉着把生活乐趣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毫无问题，但眼下生活似乎空了。
他拿到这个委托时脸上闪过一丝苦笑，这样的案例越来越多了，然后回复了邮件，定金是固定是十万，解决问题后多退少补，付款方式是加密货币。对方很爽快的往他钱包里打入了定金，这是他觉着最简单的交易方式，咨询的邮件一定要附上定金，如果他觉得任务可以接就会回复支付方式，定金不退。这种霸王条款反倒很适合他这种通过口碑进行营销的，反正事情成了就有人宣传，不成对方就当花钱买教训。这些人的需求非常多样，且分散在各个领域，所以即便他实际成功率勉强一半，但每个月也总能有个一两单生意。
赵明收到了一份自称主播经纪人的邀请，约在了一家女仆咖啡店。赵明到了那里后，一个穿着套头衫的小伙子正在玩主机游戏，相互介绍完又打了一会三国杀，点好了咖啡后小伙子拿出了三沓钞票：
“赵先生，我知道您在她身上没少花钱，但您的骚扰已经快到可以起诉的程度了，这是您打赏的钱，扣除平台分成还有三万，我代表她退给你”
“我不需要钱，这也不是钱的问题，我就是想知道她还好吗？”
“她一直很好。”
“那为什么不直播了？”
“到年龄了，这口饭不能一直吃。”
“我知道，也理解，但…”
“我知道你在找人调查她，你的问题不在她身上，在你身上，她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你觉着她每句话都说的是你，那倒没错，因为你是会员。”
“什么意思？”
“我们的艺人演出计划是面向会员定制的，您注册时提交了足够的信息，我们也匹配到了您其他的公开信息，所以我们可以重构您的虚拟性格，然后，她只是个形象。”
“她不存在？”
“存在，但她对你说过什么只有你知道，我们用了deepfake技术做配合，她只是事先录了一份语音包，表情动作都是根据您的性格自动生成的。”
“你们靠这个赚钱？”
“不，您是实验品，我们…是做研究的，现在试验结束了，所以我们要退您的钱。”
“钱我不要了，就算是假的，可以把服务打开吗？我可以付费，我的意思是，我不需要真实的她，只需要一个每天定时出现的她。”
“假的也可以接受？”
“真假不那么重要，就好比家里的电视，虽然我从上高中就再也没看过电视了，但每当回家都会打开听个响。”
“好的，我明白了，相关软件我会邮箱发给您链接。”
“提这样要求的多吗？”
“几乎每一个。”
他把编译好了的软件给赵明发了过去，然后客户的酬劳也到账了。他查了下钱包，想不到主播这行这么赚钱。毋庸置疑，他的口碑又好了一些。
2 追踪
钱雯最近很高兴，倒不是升职加薪，她被推选为版主了。上任版主跟一位荣誉会员的长期不合终于有了结果，现在又多了一位荣誉会员。钱雯属于那种事事小心谨慎的人，她在论坛潜水也有两年，从盖楼抢人气开始，她就很仔细地维护自己的形象，每天都会去水区打卡，终于神出鬼没的管理员给她提了权。然而，她上任的第二天，水区就有人爆了她的照片，是个新ID。钱雯不丑也不漂亮，但这一出还是给吓坏了。
他仔细查阅着资料，内心的疑问越来越多，委托应该很快就来了。他自己写了一个异常流量追踪器，不是监测大流量主的，而是全网关注人数在1000到10000的ID，他称之为成长股，在本地，这样的ID大概是人口的万分之一，所以他只需要关注三位数的ID就够了。有时候几分钟里这类ID就会出现急剧爆发的信息，这个层次的ID并不会有太大商业价值，但这类人却是各类奇奇怪怪需求的主要来源。最近一个ID出了异常，而且流量的诡异让他特别好奇。
报酬很合理，所以他也懒得管这种小事为什么值得大费周章，就是追查一张照片的来源。对方应该是个老手，exif 内容已经没了，仔细看过竟然是系统截图软件重新截的，照片里是个放到人海里都完全会淹没掉的女性，但拍摄手法完全业余，构图光线一塌糊涂，就像是所有人手机里都有的每日自拍照片。
公园长椅，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士：
“这张照片是你发到网上的吧？”
“对啊，咋了？”
“没事，就是确认下。”
“你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一个小众论坛的版主，关心的人不会很多，而论坛版主间的矛盾很容易催生一个隔壁论坛的出现。”
“我确实是混隔壁论坛的，不过说不通，你怎么联系到一起的？”
“水区日常盖楼的人对这个ID都很熟悉，明显是个女性，熟悉的人关注高但也没到这么高，她的论坛主页两个月前出现了大量额外匿名点击，有些老帖子的阅读数增加了，而这些帖子都是专业相关的”
“然后呢？”
“这张并不是自拍吧？”
“你怎么知道？”
“你应该是无意中搜到了她写过的文章，然后通过帖子锁定了她的真实身份，然后从她朋友的相册里截了图。”
“动机呢？”
“表面是专业问题吧，对不？”
“确实，她的专业性不足以当版主，就是花瓶，爆照就是让别人放弃幻想。”
“不是别人吧？”
“他不能轻信这个人。”
“女人的嫉妒真可怕。你有什么疑问吗？”
“她为什么大费周章找我？”
“不是她，是你的他，要不然我也不会找到你。”
钱雯很快就对论坛厌恶了，并不是爆照事件，而是水区的一个老相识突然不再熟稔而是似乎针对性疏远她，莫名其妙。
他看着到账的金额淡然一笑，人间有些事，明明内心波澜壮阔表面却平静如镜，我们究竟错过了多少故事？
3 市长之死
B市的孙市长被杀了，杀在了A市与B市对赌协议的签约前夕，凶手是A市的市长，杀完人也自杀了。
现场在一间会议室里，按计划几分钟后两个人就会一同出席新闻发布会，但他们两人特意支开了旁人，说是要叙旧，大概5分钟之后两声枪响，两个人都死了。
枪是3D打印的，关键部件与子弹应该是来自于黑市，现场孙市长左眼中枪倒在椅子上，A市市长则是手枪对口自杀，都是一枪毙命。
AB两市的这次对赌是针对空气质量的。A市处于B市上风向但因为资源丰富产业侧重重工业，B市得益于孙市长过去十年的经营打造了都市旅游产业生态。经测算B市的AQI每上升一个单位，其市政府旅游收入会少一千万且减少几百个就业岗位；而A市的AQI每上升一个单位，市政府税收会多一千两百万外带近千个就业岗位，B市的游客主要来自A市且很多A市工作的人住在B市享受生活，但事实上A市与B市空气质量近似相等。
这次对赌协议的内容就是A市如果能保证AQI年均值增长小于三个单位，那么B市就会把当年旅游税收的30%补偿给A市，反之，如果增长超过三个单位，那么A市就要把当年工业税收的30%补偿给B市。这样的对赌协议保证了区域内的发展公平，也是孙市长当年博士论文的主要研究内容。
坊间对孙市长的死议论纷纷，大都认为跟对赌协议背后的利益有关，网上流传着孙市长的方案其实照顾了B市而A市市长是当地工业集团影子股东的传闻。他手上目前有一张照片，是40年前A市长与孙市长的合影，两个少年勾肩搭背冲着镜头傻乐。看了半天，他注意到A市长两只眼里似乎有一只是假眼。
市长家里，夫人难掩悲伤。
“A市市长是孙市长发小您知道吗？”
“老孙说过，倒也不算发小，他们是中学寄宿学校的舍友”
“A市市长的眼睛的事您知道吗？”
“眼睛？”
“嗯，左眼是假眼，孙市长一次恶作剧的结果”
“因为这个原因就把老孙杀了？”
“不，孙市长对这件事一直过意不去”
“那他为什么杀老孙？”
“因为您啊，这张照片是您照的吧，您喜欢孙市长且这些年一直联系孙市长，孙市长对A市市长有愧，A市市长则是您的丈夫”
“那为什么选对赌协议这一天？”
“对赌协议？那天是您的结婚纪念日，恐怕除了A市市长没人记得了”
他查了下流水，原来市长的工资也并不高，A市市长个人早就破产，他十年前怂恿孙市长买了一份受益人是他妻子的海外高额意外保险，然后杀了孙市长又自杀，甚至雇佣了他来散播对赌协议背后的利益谣言，也是个真心孤独的人啊。